内容简介:
凭借近二十年的深入田野工作和人类学家的辛辣眼光,作者一层层地呈现了博彩行业、赌博者个体和现代社会基本理念的全景:
·赌博业为不断盈利并掌控消费者,精益求精地研究方方面面细节:机器算法、道路形制、室内灯光、屏幕角度、取款手段、会员追踪技术乃至急救措施……
·背负着生活压力、身心病痛、情感变故的赌博者,为何又如何一步步深陷赌博机营造的迷幻境地不可自拔,哪怕他们就是赌场雇员甚至赌博机设计师;
·一个个原子化现代个体在“全权为自己负责”的无尽重压下,面对购物、运动、聊天、刷剧、烟酒、药物、加班等万事万物时,都可能无力抵抗诱惑,而戒赌的方法和陷入赌瘾的途径,乃是同一条路……
作者简介
娜塔莎·道·舒尔(Natasha Dow Schüll),纽约大学文化人类学副教授,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博士。除学术研究外,也常年为《纽约时报》《经济学人》《福布斯》《金融时报》《大西洋月刊》等众多媒体撰写专栏。
试读:
画出机器迷境的地图
1999年秋天,一个工作日的傍晚,莫莉和我正坐在一个房间的落地玻璃窗前。这个房间位于主街车站赌场酒店(Main Street Station)南楼的高层,而酒店就坐落于拉斯维加斯商业区。在我们脚下闪烁着灯火的是延伸四个街区的弗里蒙特大街,正是昔日赌城的中央动脉。大街的一头连着的拉斯维加斯大道霓虹闪烁,这条南北走向的大街也叫“赌城大道”(Strip)。街道的两旁林立着各色商业化赌场,向偏西南的方向绵延5英里走向城市的尽头,直到路旁的赌场逐渐被加油站、广告牌和茫茫沙漠取代。天色渐暗,这条声名狼藉的通衢两边,原先略暗的区域三三两两地亮起灯火,标示出近年来发展迅猛的本地客户赌博业的营业场所。
莫莉是这些营业场所中视频扑克游戏的常客,所以获赠了在主街车站店免费住宿一晚的机会。她11岁的儿子吉米正横躺在我们背后的床上,眼睛盯着电视屏幕,手里鼓捣着PlayStation的手柄。这是他妈妈从前台租来的,以防我们的谈话被吉米打扰。“妈妈,看,我在玩赌城游戏,”吉米在床上说,“游戏里你要开车在赌城各地跑,然后赌钱。”“哦太好了,就这样就行。”她回答。
刚开始工作时,莫莉比吉米大不了多少。当时她父亲是美国军事基地的一名驻地空军军官,而她的工作就是在这个基地的老虎机那儿给人换零钱。莫莉现在的工作是一家米高梅大酒店(MGM Grand)的预订服务员,而这家酒店是拉斯维加斯最大、全世界第二大的综合度假村。我们交谈时,还能远远地看见米高梅仿照《绿野仙踪》设计的巨大矩形绿色玻璃标志在远处熠熠放光。“妈妈,我赢啦!”吉米插嘴道。而15分钟后,吉米又用同样兴奋的口气喊道:“妈妈!我已经输了95美元啦!”
“我跟他说要小心点,”莫莉说,“他最后可能染上赌瘾。但他不听我的。他总是玩电子游戏,被那些东西迷住了。”她停顿了一下又说:“当然了,我也没给他做出好榜样。”
莫莉回忆起自己是怎么开始赌博,瘾头又是怎么一步一步升级的。开始赌博是在上世纪80年代,她刚刚和她的第三任丈夫搬来拉斯维加斯,她丈夫教她在迷你掌机上玩电子扑克游戏。“我爱上了那个迷人的小玩意儿。后来我就开始玩真家伙了。”一开始是周末去赌场小玩几把,后来发展到每次玩视频扑克动辄几小时甚至几天。随着她赌瘾日深,花费也与日俱增,最终到了发的工资两天之内就被机器吃光的程度。她说:“为了有更多钱来玩,我甚至把我的人寿保险都提现了。”
我问莫莉是不是希望赢一把大的,她突然一笑,挥挥手表示否认。她说:“开始玩的时候,赢钱还觉得激动,但我越赌就越明白我的赢面有多小。但明白了也没用,我的意志变弱了,越来越停不下来。现在我要是赢了钱——真的,时不时还是能赢一把的——我就只会把赢的钱放回机器里。有一点很多人总是不明白:我赌博不是为了赢钱。”
那么她是为了什么呢?“为了继续玩下去:为了待在机器的迷境(Zone)里,把其他一切都忘掉。”
我请莫莉描述一下什么是机器迷境。她望向窗外的闪烁霓虹,在我们之间的桌面上敲着手指。“就像在风暴眼里一样,我会这么形容它。你能清晰地看到眼前的机器,但世界上其他一切都像在围着你旋转,而且你什么也听不见。你好像不在这个世界了,你进入了机器的世界,那里只有你和机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