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容简介:
作者简介
纪德(1869—1951)是法国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作家之一,也是法国乃至整个现代西方文学史、思想史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,因其“内容广博和艺术意味深长的作品——这些作品以对真理的大无畏的热爱,以敏锐的心理洞察力表现了人类的问题与处境”而荣获1947年度诺贝尔文学奖。
试读:
我生于一八六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。那时我父母住在美第奇街,一套位于四层或五层楼的公寓,几年后搬走了,故此我没留下什么记忆。不过,我还记得那个阳台,或者不如说站在阳台上所看见的东西:笔直望过去的广场和广场上水池的喷泉。抑或更确切地说,我还记得我们站在阳台上,把父亲剪的纸龙扔出去,纸龙被风刮着,飘过广场上喷水池上空,一直飞进卢森堡公园,被高高的栗树枝挂住。
我还记得一张相当大的桌子,大概就是餐厅的餐桌吧,所铺的桌布垂得很低。我常常和门房的儿子钻到底下去;门房的儿子是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孩子,有时来找我。
“你们在底下搞什么鬼?”保姆喊道。
“没搞什么。我们玩儿。”
我们把玩具摇得蛮响。那些玩具是为了装样子带到桌子底下的。实际上我们另有玩法:一个贴近另一个,而不是一个与另一个。我们的所作所为,后来我才知道叫做“不良习惯”。
这种不良习惯,我们两个是谁教给谁的?是谁头一个养成的?我说不清。不过应该承认,这种不良习惯小孩子有时是能够再创造的。我吗,既无法说是什么人教我的,也无法说自己是怎样发现那快乐的,而是我的记忆力回溯多远,那快乐就已存在了多久。
我深知,讲述这件事以及后来发生的事,对我自己会有所伤害,我预感到有人会利用这些来诽谤我。但是,我的叙述唯有真实才站得住脚。权当我写这些是一种忏悔吧。
人当童年,心灵应该完全透明,充满情爱,纯洁无瑕。可是,记忆中我童年时代的心灵却阴暗、丑恶、忧郁。
家人常常领我去卢森堡公园,但我不肯与其他孩子一块儿玩,总是郁郁寡欢地待在一边,站在保姆身边观看其他孩子做游戏。他们用小桶将沙子堆成一排排漂亮的小沙堆……当保姆扭头看别的东西时,我冷不防冲上去,将所有沙堆踩倒。
我要讲的另一件事更加古怪。大概正因为其古怪,我不那么为之感到羞愧。母亲后来常常对我提起这件事,所以我记得很清楚。
事儿发生在于泽斯。我们每年去那里一趟,看望我父亲的母亲和其他几个亲戚,包括佛罗家几个堂兄弟。他们在市中心有一座带花园的老房子。事儿就发生在佛罗家这座房子里。我的堂姐长得很美,也知道自己很美。她一头秀发黑黝黝的,从中间分开,紧贴两鬓,侧影俨然一座玉石浮雕(我后来见过她的照片),皮肤光彩照人。那皮肤的光泽我记忆犹新,因为我被介绍给她那天,她穿着连衣裙,领口开得特别低。
“快去亲亲你堂姐。”一进客厅,母亲就对我说(我当时只有四岁,也许五岁)。我走过去。佛罗堂姐弯下腰,把我拉到她身前,这样她的肩膀就袒露了。看到如此娇艳的肌肤,我顿时头晕目眩,不去亲堂姐伸给我的面颊,却被她美丽动人的肩膀迷住,照准上面狠狠啃了一口。堂姐疼得大叫一声,我则吓得大叫一声,随即厌恶地吐口唾沫。我很快被拉开了,在场的人大概都惊得傻了眼,忘了惩罚我。
我找到那时的一张照片,我穿件滑稽可笑的方格罩衫,蜷缩在母亲的裙子里,一副病态、顽皮的样子,目光斜视。
我六岁上我们家搬离了美第奇街。我家的新公寓套房在土尔隆街二号三层,刚好处在圣絮彼斯街拐角。父亲书房的窗子就临这条街,我的卧室窗外是个大院子。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套间的门厅,因为凡是不上学的时候,我通常在门厅里玩儿或是待在卧室里。妈妈见我总围着她转,烦,就叫我去跟“我的朋友彼埃尔”玩,即叫我独自去玩。门厅的彩色地毯上有大幅的几何图案,在这些图案上与大名鼎鼎的“朋友彼埃尔”玩弹子,再开心不过了。
一个小网兜装着我所拥有的最漂亮的弹子,一颗颗全都是别人送我的,从来不与普通的弹子混在一起。每次拿出来玩,看到它们那样漂亮,总是有一番新鲜的开心感。尤其有一颗小小的玛瑙弹子,上面呈现一条赤道,还有几条白色回归线哩。另一颗光玉髓弹子,呈浅玳瑁色,是我用来压阵之物。此外有一个大布兜,装了许多灰色弹子,常常赢回来,又常常输掉,后来真正有了玩弹子的伙伴时,便拿作赌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