内容简介:
1972年年底的一天,十个孩子的母亲琼•麦康维尔被一伙蒙面人从贝尔法斯特的家中绑走,她的孩子们从此再也没见到她。这是北爱尔兰冲突中最为臭名昭著的一桩案件。
2003年,在《北爱尔兰和平协议》签订五年后,人们在海滩上发现了一具人类骨骼。当麦康维尔的孩子们被告知骸骨的衣服上有一个蓝色的别针时,他们知道这就是他们的母亲。
究竟是谁杀害了琼•麦康维尔?
试图追寻真相的人们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声的、坚实的墙壁:谁都不愿提起这件事。
“无论你说什么,什么也别说。”诺奖得主、爱尔兰诗人谢默斯•希尼这样说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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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爱尔兰冲突中的暴力、猜忌、复仇和沉默不仅折磨着被害者麦康维尔的孩子们,也折磨着共和军的成员们。
暴力、猜忌、复仇和沉默,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?
.本书是对一桩北爱尔兰骇人听闻的绑架谋杀案的真相追踪,并以这桩谋杀案为切入点,剖析20世纪六七十年代至今的北爱尔兰冲突及其和平进程。本书是基于大量研究、采访、文献数据写作而成的扎实可信的非虚构作品。
试读:
约翰·J.伯恩斯图书馆是一幢宏伟的新哥特式建筑,坐落在树木繁茂的波士顿学院校园。其石筑的尖顶和彩色玻璃使之看上去酷似一座教堂。为了给因爱尔兰土豆饥荒而逃难至此的穷苦移民子弟提供教育,耶稣会的会士们创立了这所学府。[1]随着波士顿学院在后续一个半世纪中逐渐发展兴盛,它一直与故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。伯恩斯图书馆坐拥25万册藏书和约1600万份手稿,论及爱尔兰政治与文化历史文物,其广泛而全面的收藏堪称全美之最。多年前,一名图书管理员企图将1480年印刷的出自圣托马斯·阿奎那的一篇短文卖给苏富比拍卖行,[2]结果被捕入狱。图书馆热衷于购买贵重古物的名声日渐高涨,以致一位继任校长曾不得不亲自向美国联邦调查局报案。[3]当时有一名爱尔兰盗墓者试图向他出售一些偷来的墓碑,上面刻有古代拉丁十字架,以及复杂精细的环形图案和碑文。
伯恩斯图书馆里最为稀有贵重的物品,保存在一个名为“珍藏室”的特殊密闭空间内。那是一个防范严密之地[4],配备有精准的空调装置和最先进的灭火系统。室内由监控摄像机监控,且只能在一个电子板上输入密码并转动一把特殊的钥匙后才能进入。离开时需要对这把钥匙进行登记。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名指定人员才能享此特权。
2013年的一个夏日[5],两名侦探跨入了伯恩斯图书馆。他们并非波士顿侦探。事实上,他们效力于贝尔法斯特的北爱尔兰警察局重案部,刚刚乘飞机抵达美国。他们从彩色的玻璃窗下穿过,向珍藏室走去。
两名侦探此行是为了取得一些秘密档案,这些档案在珍藏室已保存将近十年。其中有包含语音记录的迷你光盘[6],还有许多文本。波士顿学院的图书管理员本可以帮侦探们省却此行,直接将档案邮寄至贝尔法斯特。然而这些录音里藏着敏感而危险的秘密,获得这些资料后,两名侦探的处理十分小心谨慎。现在,这些录音正式成为了一起刑事诉讼案的证据。这两名侦探正在调查一桩谋杀案。
第一部 确凿无误的、纯粹的事
一 绑架
琼·麦康维尔失踪的时候38岁。[1]她人生中将近一半的时间,是在不断地怀孕和恢复生产中度过的。她生养了十四个孩子,其中四个孩子夭折。剩下的十个孩子中,最大的安妮20岁,最小的是6岁的双胞胎比利和吉姆,他们有一双讨人喜爱的眼睛。[2]要担负十个孩子的生活——更不用说给予他们关爱——是一件看似无法承受的壮举。但这是1972年的贝尔法斯特,庞大而难以驾驭的家庭随处可见。所以琼·麦康维尔并非在寻求奖赏,而她也未曾获得分毫。
相反,丈夫亚瑟的离世令她的生活雪上加霜。在一场受尽折磨的疾病后,亚瑟突然撒手人寰,留下她孤身一人——一个领取微薄抚恤金的寡妇,没有自己的工作收入,还要照顾所有的孩子。巨大的困境令她感到气馁,情绪起伏不定。她多数时间待在家里,靠几个大孩子看管弟妹,自己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烟,仿佛为了不在迷茫中倒下。琼思考着她的不幸,并努力为未来做打算。然而,麦康维尔家族真正的悲剧才刚刚开始。
一家人最近从亚瑟度过人生最后阶段的公寓中搬离,住进了帝维斯公寓里一间稍大一点的寓所。帝维斯公寓阴冷而潮湿,是位于西贝尔法斯特的一处庞大而笨拙的房屋建筑群。那是一个寒冷的12月,整个城市淹没在傍晚的黑暗中。新寓所的炉子还没通电[3],于是琼让15岁的女儿海伦去当地一家外卖店买一袋炸鱼薯条回来。趁着一家人等海伦回来的空当,琼泡了一个热水澡。如果家里有年幼的孩子,有时你只能把自己关在浴室才能寻得片刻清静。琼身材娇小,苍白的肤色映衬着精致的面容,黑色的头发总是扎在脑后。她潜入水里就这么待着。正当她皮肤通红地从浴缸里出来的时候,有人敲响了前门。[4]当时大概7点钟,孩子们以为一定是海伦带着晚餐回来了。[5]
可他们刚把门打开,就有一群人闯了进来。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,麦康维尔家的孩子谁也无法断定到底有几个入侵者——大概有八个人,但也可能是十个或者十二个。[6]他们有男有女,一部分人戴着大绒帽遮住了脸,其他人头上套着尼龙长袜,这让他们的面孔扭曲得如同恐怖面具。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人持枪。[7]
琼穿着衣服出来了,受惊的孩子们围了上去。其中一个男人低声说道:“把外套穿上。”这些闯入者试图把她拉出寓所,她剧烈地颤抖起来。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[8]她愈发恐慌地问。就在这时,孩子们变得歇斯底里。[9]11岁的迈克尔拼命抓着妈妈,比利和吉姆抱着她嚎啕大哭。一伙人试图安抚这些孩子,说他们会把琼带回来,他们只是要跟她谈谈,过几个小时就把她送回来。[10]
16岁的阿奇是当时家里最大的孩子。他问那伙人,是否能陪着妈妈去他们要带她去的地方,团伙的成员同意了。琼·麦康维尔穿上了一件粗花呢大衣,戴了一块方头巾。小孩子们则被带到了其中一间卧室里。入侵者一边领开孩子们一边跟他们说话,向他们做出直率的保证——并且叫出了他们的名字。有两个男人没有戴面具,迈克尔·麦康维尔惊恐地发现,要带走他妈妈的并不是陌生人,而是他的邻居。[11]
帝维斯公寓像是埃舍尔画中的一场噩梦——密集的混凝土楼梯和过道,以及过度拥挤的公寓大楼。电梯频繁出故障,琼·麦康维尔被那伙人粗暴地带出了公寓,穿过一条走廊后步下楼梯。通常,即便在冬天,晚上也会有人在周围活动——孩子们在过道里踢球,或者工人们下班回家。但阿奇注意到,那晚的公寓楼群里空旷异常,仿佛事先被清理过一般。没有人能够打招呼示意,也没有邻居能发出警报。[12]
他紧挨妈妈走着,她也紧紧挽着他的手臂不愿放开。[13]但在楼下,有人数更多的一伙人正等待着。他们多达20人,穿着随意,戴着蒙面的大绒帽。其中几人手里拿着枪,一辆蓝色大众货车停在路缘上。就在这时,其中一个男人突然推了阿奇一把。他举起手枪,枪上暗淡的微光划过黑夜。他将枪口抵住阿奇的脸颊,小声道:“滚!”[14]阿奇僵住了,他能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嵌入皮肤。他极力想要保护妈妈,可又能怎么办?他只是个孩子,寡不敌众,手无寸铁。他不情愿地转身踏上了楼梯。[15]
二楼的一面墙上,有许多垂直板条打出的孔。麦康维尔家的孩子们称其为“鸽子洞”。透过这些孔洞,阿奇注视着妈妈被捆上了车,接着那辆货车离开帝维斯公寓后消失了。后来他才猛然明白,那伙人根本无意让他陪着妈妈——他们不过是在利用他将琼带出公寓。他站在极度的寒冷与寂静中,试图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,而他现在又该怎么做。然后他开始返回寓所。妈妈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看好孩子们,等我回来。”[16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