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
肖恩•白塞尔(Shaun Bythell)
是苏格兰最大的二手书店、一家名叫“书店”的书店的店主,他也是威格敦图书节(Wigtown Book Festival)的组织者之一。《书店日记》是肖恩的第一部作品。
译者简介
顾真,编辑、译者。译有《小夜曲》《眼泪的化学》《长眠不醒》《湖底女人》等作品。兼作随笔、评论,以笔名“迤逦鸦”为《澎湃•上海书评》撰写专栏,其他文章散见于《南方都市报》《书城》《外国文艺》等。
内容简介:
18岁的时候,肖恩•白塞尔第一次在苏格兰小镇威格敦看到那家名叫“书店”(The Book Shop)的书店。他和朋友散步路过,看到堆满书籍的橱窗,对朋友说:“这家店到年底一定倒闭。”
十三年后,2001年,肖恩买下了这家书店。
起初,肖恩对于如何经营书店一无所知。经过十多年的辛勤工作,如今的“书店”已成为苏格兰最大的二手书书店。肖恩与朋友们每年秋天在当地组织图书节,而这座小镇也成为远近闻名的“书城”。
除了肖恩,陪伴在书店的有一只名叫“船长”的黑猫,还有那位每天迟到、在便利店的垃圾箱捡甜点、成天穿着滑雪服的古怪店员妮基,以及丢下NASA职位,从洛杉矶来到苏格兰小镇陪伴他的作家女友。
肖恩周游各地收购旧书、寻找珍本,请教上一个时代硕果仅存的书林前辈,管理个性奇特的店员,与令人尴尬的奇葩客人打交道,也和忠诚的顾客维系着悠长而牢固的纽带。但他最爱的,还是乔治•奥威尔写于1936年的《书店回忆》。在这个电商平台和网络购物席卷全球、改变书业生态的年代,二手书商的世界并非一曲田园牧歌,但我们依然可以在他满屏犀利的毒舌中汲取慰藉心灵的养分。因为每一册旧书都独一无二,藏着一段或几段隐秘的历史,它们在肖恩的“书店”汇集,然后彼此分散,到别的地方,给别的人带来喜悦,激发别的热情。
试读:
那么我本人想不想当职业书商呢?总的来说,不想。虽然老板待我很好,我也确实在书店里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日子。
乔治·奥威尔,《书店回忆》,伦敦,1936年11月
奥威尔不愿投身卖书行业可以理解。在外人眼里,书店老板多半缺乏耐心、偏执、厌恶交际——迪伦·莫兰[1]在《布莱克书店》里把这一形象演绎得惟妙惟肖——而这好像(大体上)就是现实。特例当然有,许多书商并不是那样的。但很不幸,我是。不过,并非一直如此。记得在买下这家书店前,我还挺温顺友善的。连珠炮似的无聊问题,朝不保夕的资金状况,与店员和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讨价还价的顾客漫无休止的争论,害我成了这副模样。至于我想不想改变现状?一点也不想。
十八岁那年我回乡小住,准备整装去上大学,那是我第一次看到“威格敦书店”[2]。记得很清楚,当时我和一位朋友走过书店门口,断言它一年之内必定倒闭。十二年后的圣诞节期间,我回家看望父母,顺便想去书店里找本利奥·沃姆斯莱的《三场热病》[3]。同店主闲谈间,我坦承我正在设法找一份喜欢的工作。他建议我买下这家店,因为他着急想退休了。听到我说没钱,他回答道:“你用不着有钱——你以为银行是干吗用的?”过了不到一年,在2001年11月1日,我三十一岁生日刚过一个月(算上那一天),这店归我了。接过他的生意前,我也许本该读一读乔治·奥威尔发表于1936年的文章。《书店回忆》里的记述放到今天依然真实,对于幼稚如我者更是逆耳的忠告:别以为二手书商的世界是一曲田园牧歌——炉火烧得很旺,你坐在扶手椅上,搁起穿着拖鞋的脚,一边抽烟斗一边读吉本的《罗马帝国衰亡史》,与此同时,络绎不绝往来的客人个个谈吐非凡,在掏出大把钞票买单前还要同你来一段充满智慧的交谈。真实情况简直可以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。最贴切的评论或许还要数奥威尔那句“上门来的许多人不管跑到哪里都是讨人厌的那一类,只不过书店给了他们特别的机会表现”。
1934到1936年间,奥威尔边创作《叶兰在空中飞舞》边在汉普斯特德的“爱书人角”书店兼职打工。他的朋友乔恩·金奇[4]说他好像不情愿卖给任何人任何东西—这种情绪,许多书商想必很熟悉。我在每个月日记的开头摘引了《书店回忆》里的片段,借以说明今日的书店生活与奥威尔时代的共同点——和所在多有的不同点。
我小时候,威格敦是个热闹的地方。我和我两个年纪比较小的姐姐在距离小城一英里的农场长大,比起萧索、散落着绵羊和盐沼的旷野,威格敦在我们眼里仿佛一座繁荣的大都市。威格敦只有不到一千人口,位于盖勒韦[5]这个遭人遗忘的苏格兰西南角落。放眼望去,周边是连绵的鼓丘。威格敦所在的半岛名叫“马查斯”(源于盖尔语词machair,意思是肥沃、低洼的草原),四十英里的海岸线地形多变,既有沙滩又有峭壁和山洞。北方是盖勒韦山区,蜿蜒的南部高地路由此经过。最高的建筑是郡大楼,这座气势恢宏的法式市政府大楼从前是当地人称之为“郡”的市政总部。威格敦的经济支柱一是一家合作社性质的乳品厂,二是苏格兰最南部的威士忌酒厂“布拉德诺赫”,这两者占用了大量劳动人口。那时候,农业提供给农场工人的机会远比今天多,所以在城里城外都能找到工作。乳品厂于1989年倒闭,143个人随之丢了工作;创立于1817年的酒厂也在1993年关门了。这给小城带来了明显的变化。原本是五金商店、蔬果店、礼品店、鞋店、糖果店和旅馆的地方,如今只能看到紧闭的门和钉了木板的窗户。
不过现在,这地方又繁荣起来了一点,随之而来的还有乐观的气氛。人去楼空的乳品厂里进驻了一些小商号:一家铁匠铺,一个录音棚和火炉工坊占据着大部分空间。2000年,在一位名叫雷蒙德·阿姆斯特朗的北爱尔兰实业家热情照拂下,酒厂小批量恢复生产。威格敦同样时来运转,如今书店麇集,书商在此安家落户。曾经钉了木板的窗户重见天日,后面是逐渐兴旺的一家家小商号。
每个在店里工作的人都说,用同顾客交往得来的素材写本书绰绰有余——翻翻珍·坎贝尔的《书店怪问》[6]就知此言不虚——所以,一向记性不好的我开始把书店里发生的事当aidemémoire[7]记下来,心想将来或许能写成点东西。如果说开始的日期显得有点随意,那是因为它本来就是随意的。我刚好在2月5日想到要做这件事,从此每天写上一点。